隈研吾
隈研吾
原文作者╱
日経アーキテクチュア 編
作  者╱
NikkeiArchitecture編
譯  者╱
林錚顗 譯
出版社別╱
五南
書  系╱
博雅文庫
出版日期╱
2013/08/01   (2版 1刷)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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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  S  B  N ╱
978-957-11-7187-6
書  號╱
RA18
頁  數╱
312
開  數╱
16K
定  價╱
650 (特價 514)

※書籍推薦人
阮慶岳(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系系主任)推薦
※推薦文
隈研吾如何成為隈研吾?

  隈研吾,作為當紅日本1950世代(譬如妹島和世等)的代表建築師之一,不僅完全沒有問題,甚至因為其生涯演變的多端,以及同時具有著名書寫者身份,允文允武內外兼修,而越發受到各方矚目。
  著作已然等身的隈研吾,早期以犀利的分析及批判力著稱,例如最早的著作《十宅論》(1986年),依建築方法將住宅分類,並一一加以解說,其中譏嘲與攻擊的意味極重。在本書中這樣寫著:「設計住宅的建築師其自我期待的角色,是做為舶來文化的窗口,這『和百貨店的外國商人並無不同』。」被點名批判的包括當時聲勢正盛的石山修武、伊東豐雄等,旗幟高張與對立檢視的姿態鮮明,而且隈研吾完全無視世代尊卑的直接開火,能量與威力皆驚人。
  攻擊各樣的當代建築現象之外,隈研吾也不忘以縱深來梳理大時代脈絡。在《建築慾望的末期》(1994年)書裡,他提出「慾望」使建築得以成立,但這個慾望正在衰敗並走向末期,然後悲觀作結語:「如果今後在世上,仍然繼續建造出所謂建築之類的東西,這應該只是從對建築辛苦的自我否定中,勉強擠出來的東西吧!」
  其中〈『住宅私有本位制』資本主義的崩壞〉一文,強烈抨擊因人們對於想擁有自有住宅的慾望,以及20世紀資本主義的興起,共同形成美國支配世界的動力,並由此產生建築式樣的繁複變化。然而,在泡沫經濟出現的時候,人們的慾望追不上高漲的住宅價格:「當察覺時,所殘留的,只是高騰不墜的地價、大幅的減價,或者附加價值這種不值錢的名稱」,因而導致整個社會的慾望瓦解與待解殘局。
  甚至說「所有古典的、正當的、認真的建築師,伴隨其個性的風格,一瞬間同時被消費掉了。大眾就是那樣易於厭煩,而且是沒有底線存在。」直接點出在商品化的建築世界裡,作為建築師的無力感。雖說是相當悲觀的說法,但也顯現隈研吾綜觀時代的批判與透析能力。
  隈研吾自稱是日本戰後第四代建築師,相對於前輩「磯崎先生和黑川先生以建築作為工業化社會的領導者,而受到社會尊敬。……相反地,我們在學生時代,最初因『石油危機』而墜落,等事務所設立後,馬上因『泡沫經濟崩壞』而墜落,從90年代開始,又因『箱型物批判』而墜落。在那墜落的時期,寫下了《十宅論》……等建築對社會讓步的書籍,我思考著有關讓步的方法,而且不得不思考。」
  這樣的「讓步的方法」,就是與現實對話方式的試圖再建立,因為慾望飽溢與頂天英雄的時代不再,所以必須更加認真看待真實的現實。隈研吾甚至認為:「在這25年之間,社會與建築的關係,翻轉了過來。這個關係,從所謂『社會之輝煌領導者』的建築,往『社會之敵』的建築演變而去。」也就是,他已接受建築逐漸成為「惡之創造者」這樣的事實了。
  於是,隈研吾延伸這樣「讓步」的思考,在2004年推出了《負建築》一書,對於阪神大地震、奧姆真理教事件、911恐怖攻擊事件,如何震撼了建築的存在本身,有著深刻的省思。也更具體把悲觀與負面的批判,藉由思想價值的轉移,積極地建立起正向意義,而這樣正/負間的轉變,接續在論述與建築設計上皆有展現,是隈研吾近期廣受矚目的原因。
  相對於評論的順遂發展,隈研吾的設計生涯起步就要慢些。1991年完成了集自身方法論大成的「M2」(原本為汽車公司的商業大樓,但在10餘年後被轉為「殯儀館」),不巧與泡沫經濟重疊,也因其後現代風格的色彩,以致於建築界並沒有給予高度的評價,讓他深感頓挫,但也因而「此後近10年裡,活動地點轉往了地方性的都市。不過,隈氏將這個挫折當作養分,確立了新的設計手法。」
  這樣的「新的設計手法」,可以拿2000年落成、已經被視為隈研吾代表作的「馬頭町廣重美術館」為例。這座建築物完全取用當地的杉木為材料,風格極其細緻也優美,展現一種「反霸氣」、卻又大器的柔弱美學可能,令人耳目一新。
  隈研吾這樣說明這件作品:「總之,除最終形態以外的部分,我想透過建築提出的建議是,選擇一種素材,它既可以重新提升當地的某部分產業,又可改善從事素材工作者的生活。這種事情其實是很重要的。由於和地方人士有了接觸點,所以不但可以從中學習,同時還了解到,透過建築使日本殘存的、有趣的素材及產業獲得重生,是有可能的。」
  這件作品也具體回答隈研吾長期在思考上的困惑,也就是在面對東方/西方、自然/人造、古典/現代、建設/破壞間的矛盾時,究竟應當如何應對。這樣二元主體的對立,本來也是此刻時代的大問題,隈研吾的回答,可以用他思考舊建築如何再處理時,提出以「灰色地帶」來回答物質的強弱性格,直接破解外在意識型態的對立禁錮。
  隈研吾說:「至於還用不到和歷史學者商量的程度,可是拆毀了又覺得可惜、處於灰色地帶的東西,便和房屋所有者商量。就從事設計的人來說,對於在那種灰色地帶裡的東西,感覺分外有魅力。因為,不論那一邊都是將毀壞的。由於有可能因作法不同而引起大改變,所以下手去做,會很有趣。」
  又接續說:「不想被誤解的是,不是因為是舊物質所以使用它,或者因為是舊物質,所以比較好這回事,而是因為考慮到物質的強弱。針對新而強的物質,該加上多少的柔弱度呢?或者該間隔多少張貼上去呢?如果貼得滿滿地,就顯得太強烈,若稍微隔出空隙再行張貼,就會變得柔和。」
  隈研吾以批判力強勁與靈活著稱,這也反映了他多樣難辨的身影,尤其近期更因生涯的蓬發狀態,必有分身乏術的挑戰,讓人不免擔心「負」的核心理念,是否會因之紛擾分歧。但是基本上,隈研吾是個一直能以不斷「開/合」作自我挑戰的人,成敗功過經常也皆在此,而且,他近期提出以「顆粒」、不以機能與造型來看待建築的態度,依舊讓人寄予想像。
  關於「顆粒」的想法,他是這樣說:「……所謂安穩,結果是一個能讓顆粒自由產生相互關係的結構。在日本,把那種生物性的粒子狀態稱為安穩,可以說是從事物的細節來保證其互補性。傳統的日本思考方法,不是非常生物性的嗎?」隈研吾特別強調細部的重要,以及其對於整體的有機關連,某個程度也是在做著「由內而外」、「由小而大」的一種建築宣示。
  那麼,隈研吾究竟是如何成為隈研吾的呢?他自己曾這樣回答:「剛好在2000年左右吧!是在設計廣重美術館和石頭美術館時。面對這樣的建造方法,我確信自己能很愉快地完成工作」。」
  簡單地說,在文武兼修近二十年後,因為找到了廣重美術館的「建造方法」,隈研吾終於成為隈研吾了。
  
   阮慶岳/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系系主任

隈研吾   Kengo Kuma:日本建築大師,建築風格散發日式和風與東方禪意,在業界被稱為「負建築」、「隈研吾流」。1954年出生於神奈川縣。79年結束東京大學大學院課程。85-86年擔任哥倫比亞大學建築.都市計畫學系客座研究員。ASIAN CULTURAL COUNCIL公費研究員。86年設立空間研究所。90年設立隈研吾建築都市設計事務所。98年任職慶應義塾大學環境情報學部特約教授。2001年任該大學理工學部教授。2008年設立Kuma & Association Europe(Paris)。從2009年起任東京大學教授。
※譯者簡介
林錚顗 譯
林錚顗,台大歷史系畢業,東京大學東洋史學研究所碩士畢業。旅居西雅圖十餘年,為當地華文報紙《西華報》林錚顗,台大歷史系畢業,東京大學東洋史學研究所碩士畢業。旅居西雅圖十餘年,為當地華文報紙《西華報》和《華聲報》撰寫評論、專欄多年。譯有《住宅巡禮》、《住宅讀本》、《意中的建築》、《鏡像下的日本人》、《西洋住居史》、《華麗的雙輪主義》、《罪惡的代價》、《自然的建築》、《隱私不保的年代》、《茶水間的八卦效應》等。

阮慶岳推薦文
前言
作品名筆劃順序索引

CHAPTER1 從批評出發
 INTERVIEW01 「不明白自己方向,痛苦折騰的20多歲時期」
 READING01 隈研吾全部著作編年史
 READING02 30多歲時期.隈研吾的戰略[1988年]
 PROJECT01 M2[1991年]
 INTERVIEW02 「在挑戰性的設計背景中,也有針對整飭氣氛的反抗」[1992年]

CHAPTER2 與地方性都市面對面
 PROJECT02 檮原町地域交流設施(雲上飯店)[1994年]
 PROJECT03 龜老山展望台[1994年]
 PROJECT04 森舞台(登米町傳統藝能傳承館)[1996年]
 PROJECT05 北上川.運河交流館 水之洞窟[1999年]
 PROJECT06 寶積寺車站 直藏廣場[2008年]
 PROJECT07 下關市川棚溫泉交流中心(川棚森林)[2010年]

CHAPTER3 素材的再發現
 PROJECT08 水/玻璃[1995年]
 PROJECT09 川/濾光板(乙字亭)[1997年]
 PROJECT10 那珂川町馬頭廣重美術館[2000年]
 PROJECT11 石頭美術館[2000年]
 INTERVIEW03 「藉著選擇一種素材,也可以使在地產業重生」[2001年]
 PROJECT12 塑膠屋[2002年]

 DIALOGUE [特別對談]想問問這個人
 GUEST01 妹島和世[建築師]|「船到橋頭自然直──突然改變態度,海外變得重要」
 GUEST02 福岡伸一[分子生物學者]|「不論建築或生物因『流動』而活著」
 GUEST03 宮台真司[社會學者]|「在今後的都市裡,必要的是『遲鈍』與『不吻合』」

CHAPTER4 歷史的繼承與再生
 PROJECT13 陽之樂家[2000年]
 PROJECT14 村井正誠紀念美術館[2004年]
 INTERVIEW04 「對於新而強的物質,如何附加上『柔弱』呢?」[2005年]
 PROJECT15 銀山溫泉──藤屋[2006年]
 PROJECT16 根津美術館[2009年]

CHAPTER5 再次往都市,往海外
 PROJECT17 ONE表參道[2003年]
 PROJECT18 escorter青山(NTT青山大樓修改)[2004年]
 PROJECT19 戶畑C街區整備事業[2007年]
 PROJECT20 朝日放送(螢町A街區)[2008年]
 READING03 隈事務所的海外規劃案

CHAPTER6 隈式發想術.設計手法
 READING04 到建築師隈研吾形成為止
 READING05 我最好的細部設計
 INTERVIEW05 「建築逐漸變成為了感知環境的接觸點」──與山梨知彥氏、貝島桃代氏三人對談
 READING06 解剖隈事務所2008
 READING07 在Tiffany銀座大樓所見的照明技藝
 READING08 隈事務所的競圖奮戰記
 READING09 緊跟一天探討時間管理的奧秘

[卷末]
 隈研吾年譜
 STAFF LIST
 後記(隈研吾)
 執筆者/報導刊載號

50則非知不可
的書法欣賞概念
茶之書
劇本筆記:讀劇
必修的22堂課
52則非知不可
的舞蹈欣賞概念
負建築 (限中
國大陸以外地區
銷售)
日本近代建築




Chapter 01 從批評出發

「隈研吾」這個名字為人所知,是因為1980年代後期所出版的《十宅論》、《再見,後現代主義》等評論集。雖然到1980年代末期為止,完成了若干建築,但與其說是建築本身,不如說是所謂「新.樣樣皆可論」之批評性的創作手法,引起人們的注意。在1991年先以擅於文章者而普獲好評,並完成了可以說是集其自身方法論之大成的「M2」。


1970-80年代
INTERVIEW01「不明白自己方向,痛苦折騰的20多歲時期」
回顧那段親身體會「負建築」久居人下之日

從小學時代起便憧憬著建築師的工作,毫無迷惘地進入了大學建築系。腦中只有設計的事情。回想起來,雖然他是個書呆子學生,但對於同一世代的想法,卻採取批判的態度,所以特意選擇了非設計本行的構法計畫研究室。正如這樣的行動所象徵的,隈研吾先生不會搭上眼前的潮流,反而一面帶著批判與反骨精神,一面持續地挑戰。

──隈先生對於把建築師做為職業,一直懷著興趣,好像是在小學生的時候吧(參照240頁)。

   主要的理由是,我家是一棟古老的木造住宅,和朋友的家極為不同。當時,位於橫濱市郊外的住宅地區,使用新建材之新的美式住家,正處於完工階段,然而只有我住的家,既古老又昏暗。這是個情結。因此,讓我思考所謂家是什麼,所謂建築又是什麼。在這樣的背景之下,當我見到由丹下健三先生設計、作為東京奧運(1964年)會場的國立代代木競技場時,有多種不同的感受。

──進入大學的時候,您的志願也只集中於建築系吧。

   雖然進入東京大學工學院,但是會有如果被分配到建築以外的科系,將不知所措的恐懼。對這樣的我來說,建築是一個特別的存在。萬一連建築都弄不好,應該也沒有什麼其他方向可供選擇了。

──當時,周遭有很多人想從事建築的工作嗎?

   沒錯。東京奧運開幕在我小學時代,而大阪萬國博覽會(70年)在我讀中學的時候。不管奧運或萬博,建築都是主要角色。是丹下先生或是黑川紀章先生華麗地登上電視的時代,讓我有建築師開創時代的印象。
   同時,從我高中時代起,人們開始呼籲環境問題。約從進入1970年代開始,普遍認為只有工業主義是行不通的。這意謂著,已經到了重大變局的時間點上,而時代即將改變的覺悟,異常強大。儘管也有人說:「大阪萬博,是個意氣風發的時代吧」,實際上全然不是那樣的氛圍。當時,水俁病或者各式各樣的社會問題,都已顯現出來,反而讓人覺得,大阪萬博似乎是反省時代的開始。因為高中生對於這樣的問題特別敏感,所以強烈地意識到,不同的時代即將來臨。

──以建築為志願的學生很多,進入東京大學建築系,不會很難嗎?

   在我們大學時代,建築系的難度很高,聽說那是個進入建築界最困難的時期。和我同年的學生,有東京首都大學的小林克弘教授、名古屋大學的片木篤教授、明治大學的小林正美教授,在研究所同年的是京都大學準教授竹山聖。第一學年下學期,東京理科大學的宇野求也在籍。

──在大學時,上課很用功嗎?

   正是所謂的設計書呆子,腦中所想的只有設計而已。

──為何選擇以構法計畫為專業的內田祥哉研究室呢?

   有志於設計,卻進入內田研究室,可以說是有點奇怪的課程。雖然我滿腦子只有設計這回事,但同時也不想成為設計傻子。對於和我同一世代專心於設計的人,他們那種彷彿只要是美麗的,什麼都可以之類的看法,無法讓我產生共鳴,甚至還冷面以對,給予嚴厲的批判。由於性情有點乖僻而選擇內田研究室。我知道自己所尊敬的原廣司先生來自內田研究室,心想:「內田研究室第一眼看起來好像沒什麼,其實或許有很大的可能性也說不定。」

──在內田研究室時,以什麼樣的題目做為畢業研究?

   可動式隔間之研究。雖然對內田研究室而言,是個普通的題目,但對於有志於設計的學生來說,卻是一個極為異端又乖僻的題目。另一方面,畢業設計的題目是「靜坐之屋」,這又是和可動式隔間毫無關係、為靜坐而設計的家。
   我上的高中是天主教學校,有過四天三夜閉門不出在修道院裡靜坐的體驗。也就是體驗不與人交談,有如坐禪一般的東西。我注意到,那時候的心靈體驗,似乎對我產生了重大的改變,因而思考將它化為建築。在某個意義上,靜坐之屋與可動式隔間,是兩個極端。

──這樣的情緒轉換,對於後來的隈先生而言,據說發揮了加分作用。

   在我彷彿還不知道該走哪條路才好的時候,乾脆採取支離破碎的行動試試看。於是就嘗試了兩個正好相反的東西。我想向每個學生說的是,找到自己的道路並不容易。一時還無法決定自己的道路,雖然受盡百般折磨,但這是學生的必經之路,相反地,年紀輕輕便決定了自己的道路,其實並不怎麼好。即使在今天回顧過往,這樣的行動都是為了自己。

──在東京大學的畢業研究成果如何?

   我自己相當喜歡唷。儘管沒有獲頒最優秀作品的辰野賞,在審查時,似乎引起了種種討論。雖然和在大成建設上班的好友共同合作,但因為是兩人做的,好像得到不夠周密之類的評價。對我自己來說的話,未能得到辰野賞一事,結果反而是不錯的。

──聽說讀研究所時,曾在原廣司先生的研究室裡學習過的樣子。

   原本打算,如果考上研究所,就進入原先生的研究室。我從大學三年級開始在槙文彥的事務所打工,受到在槙事務所的大野秀敏先生(現為東京大學教授)等人的疼愛。一提起:「我想進原研究室。」每個人都支持我。「原先生雖然只設計小型住宅,但那是冰山一角。看不到的部分,其實非常巨大。」因此,心想:「就這麼辦!」
   當時的原研究室,每若干年一次,舉行集落調查。只有在集落調查的時候,才清醒過來,否則如果從外部看來,實在不知道在做些什麼,可以說是個不良研究室。記憶中,畢業生也盡是些有個性的人。像蘆原義信研究室與香山壽夫研究室這種屬於設計體系的研究室,它的畢業生一半以上都就職於大規模設計事務所和有名的工作室。相對地,原研究室淨是一些只去巴西的、相當奇怪的人。當以小嶋一浩(CAt合夥人、東京理科大學教授)等優秀校友開始出現後,出自非設計體系的原研究室的人,也能成為建築師這種形象才固定下來,不過在那時,研究室給人的印象是,聚集了一些來歷不明的不良之人。在連身為建築師的山本里顯學長(山本里顯設計工廠代表)都還未為人知以前,在我們學長當中沒有一位是建築師。

──像原廣司這樣的研究室,究竟什麼地方讓你覺得有魅力?

   我稱之為文化人類學的好奇心,對於非西洋的其他世界,例如非洲或巴西,有著極大的憧憬。我的豪賭是,藉著集落調查可以去這些國家,所以選擇了原研究室。正確的說法應該是,與其說是想學習什麼,不如說只是喜歡而已吧。
   不過,即使進入原研究室,卻也分為可以去做集落調查與不可以去的年份。我們的年代,頗為幸運,正好是五次連續集落調查的最後一次,結果可以去非洲,所有事情也都交給我們安排、準備。原先生還為了非打霍亂與黃熱病的預防針不可,而相當緊張。一般認為,那是個治安不好,相當危險的地方。

──集落調查,結果相當辛苦嗎?

   在到達該地之前,從文化人類學者開始先問起,還請教了許許多多的人,而答案好像都是說,那是個相當危險的地方。然而到那裡一看,不但季節剛好,治安也相當平靜,真是一趟舒適又有趣的旅程。
   去了調查之後,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多。我具備了在無論在多糟糕的地方都能生活的自信,同時我認為,不管和任何人一起都能做出什麼事來。我一向都在都會裡成長,處於一個沒有細菌的環境中。打從準備工作開始,我就有個心願:即使前往細菌特別多的地方,我也可以在那裡生活。這個心願也達成了。而且增加了即使被派往任何場所也能勝任的自信。
   拜此之賜,今天,我擁有著不管和什麼樣的人、什麼樣的客戶,都能順利一起共事,一種相當沒來由的自信(笑),應該是在非洲時養成的吧。

──碩士論文的題目是什麼?

   最後的論文題目是〈住居集合與植物群落〉。想寫的是,有關植物而與建築無關的論文。我想這是個時代先驅的題目。在原先生的指示下,前去橫濱國立大學教授宮脇昭先生的研究室,一面請益,一面和東大農學部的學生一起調查做為日本守護神的森林。雖然勉勉強強完成論文,但當時對於它真的能成為論文與否,感到相當不安。雖然現在擔任大學教授,但如果當時立場相反的話,我會是個想說「喂!這是什麼?」的學生

──有關就職的地方,您選擇了日本設計吧。

   在研究所撰寫碩士論文的時期,安藤忠雄先生亮麗地登場了。由於設計「住吉的長屋」,聲名大噪。我的同學每個人都對安藤先生嚮往不已。那是一棟無外飾的三合土小住家,像游擊隊一般地抵抗這個社會。雖然我也認為安藤先生的住宅非常棒,但因為每個同學都朝著那個方向,所以我抱著疑問:這樣的生活方式也適合我嗎?
   再次出現乖僻的想法,說:「好,我就在社會裡磨練!」後來受到日本設計的照顧。儘管在非洲時產生了自信,但自己到底應該走那個方向,卻仍然毫無概念。只憑一股反骨精神,不分青紅皂白又不了解其意義之下,反抗起主流來了。
   我常想,為了強化建築,對於人人所傾向的主要潮流,保持反骨精神,是非常必要的。跟隨目前的流行而走,雖然簡單,可是想走和流行不同的方向,不但要有勇氣,而且還要有自暴自棄的心情。我覺得自己只憑著自暴自棄心情,就一直做到今天。

──在日本設計時,學到些什麼呢?

   在日本設計的三年時間裡,承辦了不少事情。那是受到前輩疼愛,非常充實的一段日子。所經手的,從大規劃案到小的都有,從競圖到監工,不一而足。
   雖然體驗了所謂大機構的作法,就是如此這般,但在我心中一直抱持的疑問是:「只憑這樣的作法來從事建築就可以了嗎?」儘管在這裡拼命學習,但我強烈意識到,想要活用這些,必須到別的地方去。人們很容易單方面地深陷於目前的設計中,因此若要客觀地來審視它,則必須有另一個自我。
   我覺得監督管理部門之類的組織,非常有趣。雖然過去對於這樣的單位不是很了解,不過它們看起來非常棒。那是與物實際接觸,而非觀念性的。我認為設計的世界極為觀念性的,感覺非常討厭。就是因為有這種想法,我選擇了日本設計,而非工作室系統的事務所。
   在日本設計的監督管理部門裡,存在著差異懸殊、非觀念性的、就事論事的人。不但就事論事,而且還有最後的責任由我來扛之類的態度,也讓我感到「這個大叔,太棒了!」此外,與工匠的對話,也是有來有往。絕不會仗勢欺人。這樣建立人際關係的方法,特別值得參考。在日本設計時,能與監督管理部門的人相遇,對我而言,是非常幸運的體驗。

──之後,在戶田建設的設計部門裡,開始受制於施工費用,對於身為與施工團隊一體的設計師來說,確實是個嚴苛的環境,不過卻獲得了實務經驗吧。

   進入戶田建設一看,才了解在大規模的設計事務所時,某種意義上被嬌生慣養。在戶田,我見不到設計者被奉承的畫面,其次,致力於設計的人之態度等,都令人銘感五內。心想:「這些人工作的模樣真棒!」真的就是在極限之處決定輸贏。
   當發包者和類似槙文彥先生那種工作室系統的事務所打交道之時,使用「槙先生」這樣的稱呼,相對於此,在日本設計時,卻像是和大企業的菁英上班族接觸的感覺。一旦進入大建築公司的設計部門,地位更是不一樣。在年輕時,能夠大致親身體驗不同地位之設計者的立場,極為重要。從這裡學到的是,畢竟自以為是是行不通的。不論在什麼樣的地位,若不能設身處地,就不會受到信賴。只要不受信賴,就絕對無法完成有趣的建築。

──若要打造擁有自我風格的建築,據說受到發包者信賴乃是終南捷徑。

   有關受到發包人的信賴一事,其實和畢業於好學校或是否為菁英,並無關係。我們已了解到,能站在對方立場的設計者,便可獲得信賴。若想顯示自己的風格,不取得信賴,是行不通的。我的「負建築」概念,亦即一面觀察周圍的環境,一面藉有利條件順勢反擊,進而顯出自我風格的想法,戶田建設時代得到的經驗對我影響很大。

──離開戶田建設,創立設計事務所之前,為什麼以客座研究員的身分,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留學呢?

   研究所時代,曾有過文化人類學方面的體驗,並且日本的社會也看了很多。然而還未經驗過的,正是美國社會。美國社會在20世紀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,因此我一直有個想法,希望能去體驗一下。很幸運地,有個機會降臨,讓我以客座研究員的身分,前往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留學。

──在哥倫比亞大學時,做了什麼樣的研究?

   美國大學的客座研究員相當自由,有人告訴我說:「做自己喜歡的研究就好!」我寫了《十宅論》(19頁)和《再見,後現代主義》(20頁)兩本書。前者在留學中完成,後者係對談集,在留學時完成所有的對談。製作對談集不是目的,真正的目的是,盡可能和美國的建築師見面,聽聽他們第一手的談話。有些人我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,當我說「將出版對談集」時,才擠出時間給我。
   ACC(亞洲文化協會)給我獎學金,由於它與洛克斐勒財團有關係,所以透過該財團的介紹,才能夠和菲利普.強生、西撒培利等著名建築師見面。
   現在回想起來,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!彷彿長了毛的學生似的年輕人,一手拿著錄音機便登門造訪,當著面就說:「您的建築,這裡沒有問題嗎?」現在想想,自覺「還真敢講」呀(笑)!

──對談後留下什麼樣的回憶呢?

   和西撒培利談話時,錄音機竟然停止運作。為了弄清楚為何停擺,我們一起換電池,一起操作,他還努力地幫我想解決之道。雖然那麼有名,卻完全沒有擺出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。這麼和氣的人,實在令我感動。當時我覺察到,他身為建築師,那種「不擺架子」的態度,讓人非常感動。
   因此,當年輕人想來訪問我的時候,即使是晚上,我也會撥出時間,盡量和他們見面。我想報恩,因為在我年輕的時候,使用了許多著名建築師寶貴時間的緣故。

──留學時期,日本的景氣開始好轉了吧。

   在美國一年期間,日本景氣開始回復,我同班同學每個人都開始了設計工作。只有我在美國悠哉悠哉的,有時心裡也不免覺得,這樣好嗎?只有1年,我便返回了日本。86年回國,很快地推出第一件設計作品「伊豆之風呂小屋」(77年、14頁)。高中時代的美術老師總是這麼說:「最初作品意外地能夠描繪出好東西來喔!」雖然設計進行中時,不太有這種感覺,後來重新想想,原來他所說的是真的。即使現在,我仍覺得這件作品是自己的原點。

──在完成當時,被當作後現代主義的設計而受到注目、座落於東京.砧的「M2」(91年,38頁),有關它的設計,是在什麼樣的原委下被發包的呢?

   從美國回國不久之後的86年,出版了《十宅論》。博報堂的人讀了這本書後,向我探詢說:「很有趣,讓我一起工作吧。」這個人現在仍然是朋友,我認為他是個很有勇氣的人,因為沒有見過實際的作品,只讀了書,就想把工作給我做了。後來,我參加了馬自達旗下子公司的公司大樓M2之競圖,結果就獲選了。

──有關在M2的正中央樹起一根愛奧尼亞式巨柱的設計,您以何種心情來面對它?

   這棟建築物,在某種意義上,是以反骨精神來設計的。建築設計的潮流,有安藤忠雄先生先生的清水混凝土,另有伊東豐雄先生等人使用沖孔金屬的輕建築,整個設計傾向正朝著它們發展。另一方面,日建設計和日本設計做的是一般性的建築,而我的想法是,「我不屬於任何一個,我就是我」。
   我自己想建造的,不是觀念性的東西,而是現實主義的建築。所謂現實,也就是說,因為想把東京的混沌變成建築物,而設計出了M2。連我本人也自認很有勇氣,因為才開業數年就設計出那樣大膽的東西。我也覺得,若非受制於混凝土,還要設計出更現實的東西。

──後來,泡沫經濟崩壞,一下子狀況全變了吧。

   91年M2完成後,工作突然中斷。在東京無工可做的空白時代,持續了10年。泡沫經濟崩壞,而建築界對於M2的評價也不怎麼樣。對我來說,雖然有兩大失意之處,但是在那時拯救我的卻是,高知縣的「檮原町地域交流設施」(56頁)及愛媛縣的「龜老山展望台」(62頁,皆完成於94年)等兩個地方性的小工程。
   檮原有一棟叫做檮原座的木造戲劇小屋,有傳言說,這棟小屋將被拆毀,因此高知的朋友請求我,說:「這是一棟很好的建築,希望你能說服町長,不要毀壞它。」於是我趕赴現地。在那個時候和町長成了朋友,並獲得的工作。至於龜老山,因為西瀨戶高速公路剛剛通過這裡,町長委託我,希望以做為振興本町的設施來進行設計。雖然町長想在山上建造紀念碑式建築,但是我卻提出完全相反的提案,亦即將建築物隱藏的「看不到的建築」。
   在檮原,我與和紙及竹工藝品的師傅合作,第一次實際體會實作感受。至於龜老山,讓我邂逅了原本自己就深感興趣且與自然環境面對的工作。對我來說,這些工作成為我往後活動的基礎。